师清

掐撮三声。

Sternflut, Zeitblut und Kindheitsglut

西北有高楼

西北楼在1954年建成,比隔壁的邮电大学还长一岁。那是校园里年头最久的几幢建筑物之一,早年的历史和当时的故事已然不可考,只能隐约从口耳相传中听得一些已经变了形的轶闻。能确定的是,最晚从八九十年代起,西北楼连同对面的西南楼,成为了中文系男生们,诗人们,民谣歌手们,疯子们的乐园。
我来上大学时,西南楼已经是女孩子们的地盘,而我住在几百米之外的中南楼。大一的时候,我常在晚上跑到西北楼这边来,找师兄们玩,躺在乒乓球台上看被树梢环起来的夜空,听他们弹琴唱歌。师兄说,你也来一首!我就把洒到手上的啤酒擦在长裙上,接过琴,唱《一江水》。然后这首哀而不伤的民谣,我一唱就是五年。

文学院在低年级都是些大课。大教室,两百人,我就藏到角落里,给旁边还不认识的同学讲去年听来的老师们的八卦,或者和另外几个转系的同学一起,听老师讲一句就在下面吐槽一句,碰到好玩的就自鸣得意地发到人人上。大课有利于迟到,补觉,对老师发花痴。有的老师喜欢课间放音乐,民谣,儿歌,广场舞神曲。有的老师喜欢课间出去抽烟,对着窗户一脸“可憋死我了”。有的老师课间被一群学生或不是学生的人围着,要签名。
后来开很多专业选修课,多小课,有些同学就不怎么见得到了,有些同学则天天碰面,天天在课上唇枪舌剑。小课不好混,可是好玩,也很塑造人。常跟着特定一个或几个老师上课的,就是固定的那几个人,莫名有了点传统的先生与门生们的感觉。半是被逼的半是自愿的,我不再耍小聪明,每天都有好好读书。
再后来,我们没有课了。偶尔在图书馆遇到准备考研或写毕业论文的同学,打个招呼就过去了;晚上洗漱时在水房遇到穿着睡衣的姑娘们,也是如此。冷冷淡淡,各忙各的,从前的热火朝天不过因为在做同样的事有差不多的目标而已,到了最后的一年里,确实该凉下来了。
直到毕业季,面对着所剩无几的日子,我们才重新携手同游,互诉心曲,又哭又笑。

昨晚,同学写他在中文系的日子,恰好也是在前天的夜里,我做了一个回到文学院的梦。我要去上一们专业大课,有可能是文学史,也有可能是什么作品精读,总之我是迟到了。因为教二的走廊真的太长。我走得很快,高跟鞋踩出一串密集的声响,可我走了很久也走不完,走不进走廊尽头那个破破烂烂的阶梯教室。后来我就哭醒了。我不知道这个梦预示的是什么,或者说文学院是我今生再也无法到达的地方,或者乐观一点,意味着我能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在这条通路上往来。
我当然希望是后者。我多么希望能重新回到这里,为了如梦一般短暂又美好的四年,为了四年里遇到的人和经历的事,固执地留守那些记忆和那种生活,不让它们被时光的洪水击碎成泥沙。
毕业前几日,与导师一同吃饭。他安慰我们这群即将散落世界各地的小姑娘们,他说现在联系方便,告别时就不那么难过了。我觉得不是这样的。各自对着手机电脑敲敲打打,怎么比得上在难过时相拥大哭,共饮一杯酒,同唱一支歌。小刘心直口快把差不多的想法说了出来,然后她眼睛红了。

2013年夏天,西北楼和西南楼装修。将要毕业的师兄们也彻底放开了发疯,衔杯挥笔,把胸中所有刀枪剑戟诗酒乐舞喜怒哀乐别愁离恨写到了墙上。
“最是人间留不住 朱颜辞镜花辞树”
“平安喜乐”
“二零零九九月十二到二零一三六月三十日 四年一梦耳”
“最是仓皇辞庙日 西楼仍奏别离歌”
“这是最后的师大 最牛逼的毕业季 二零一三年七月一日雨夜 最后的西北楼三二二 最后的狂歌岁月 诗酒年华 此记 XX再拜顿首”
我只能看看图片。但是我似乎也听到了他们慷慨悲壮的歌声。

“西北有高楼,上与浮云齐。
交疏结绮窗,阿阁三重阶。
上有弦歌声,音响一何悲!
谁能为此曲,无乃杞梁妻。
清商随风发,中曲正徘徊。
一弹再三叹,慷慨有馀哀。
不惜歌者苦,但伤知音稀。
愿为双鸿鹄,奋翅起高飞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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